文/顾草草

在全球电影人竞技的戛纳电影节，作为中国记者看到任何华语电影作品都是倍感亲切的。

在观看特别展映单元的短片合集《永恒风暴之年》时更有这种体会。

这个由美国制片公司Neon策划的短片项目，由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牵头，邀请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电影人参与，拍摄以疫情期间的生活为主题的短片。

美国导演大卫·洛维、泰国导演阿彼察邦·韦斯哈拉古、智利导演多明加·卡斯蒂略等七位导演倾情加盟。

其中，新加坡导演陈哲艺拍摄的短片《隔|爱》由章宇、周冬雨领衔主演，讲述了一对生活在北京的年轻夫妇，在疫情期间为生活挣扎的故事。

身为汽车销售的丈夫因为疫情业绩下滑，隔离在家又无法重回工作岗位，忧愁难解；

而作为通讯公司客服的妻子，一方面承担着育儿持家的重担，另一方面在家工作的压力和困难与日俱增，两方不可调节。

此时，周冬雨饰演的妻子发现在家用吃紧的情况下，丈夫还偷偷借钱给朋友，又气又急。

但得知丈夫借钱是为了给朋友待产的妻子救急后，她陷入了沉默……

在短小的篇幅中，陈哲艺勾勒出在新冠病毒肆虐的非常时期一对青年夫妇的生活面貌。

在昏暗的灯光中，拥挤的蜗居里，两个年轻人和一个幼儿相守相依。

家是最后的港湾，也是问题最难解的迷局。

短短几场室内戏，就把当代年轻人的育儿压力、职业瓶颈描写得淋漓尽致。即便没有疫情，这个小家里的人是苦中作乐，困兽之斗。

在全球疫情封锁政策不一的当下，每个人看了都会心有戚戚、感同身受。

陈哲艺在这个命题作文中以无情的现实主义笔触，唤醒了所有人的封城记忆，探讨了当下人类共同命运的无奈与困苦。

非常享受疫情时期的戛纳

Ifeng电影：这是陈导第几次来戛纳了？

最早是你的两部短片《G-23》和《阿嬷》分别来到戛纳参与展映，然后是你的第一部长片《爸妈不在家》在戛纳获得了嘉奖导演首部长片的金摄影机奖。

今年是你参与拍摄的短片合集《永恒风暴之年》。

陈哲艺：对，带着作品是第四次来戛纳。不过其实来了五次，之前我监制的一部作品参加了戛纳的创投会。这一次又是带着作品来的，今年真的是很不一样的戛纳体验……

Ifeng电影：疫情期间来到戛纳的体验对你来说特殊在何处？为了今年电影节的顺利召开，戛纳的防疫控疫规定都非常严格，执行也非常到位；但也导致很多人抱怨，并且确实有相当一部分从业者没有办法来到戛纳……

陈哲艺：我是很享受的！人少，想看什么电影都更容易拿到票。

其实《永恒风暴之年》入选戛纳的时候，当时法国还没有宣布具体的入境政策，进入法国要不要隔离，要隔离几天都还不知道，但是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对自己说，一定要来。

去年我有点迷惘，有一点存在危机……全世界的电影院在疫情期间都关门了。

我住在英国，看到欧洲的很多同仁们停业停工，我就有一种非常担心的感觉，电影是不是真的要没落了。

尤其是现在大家都说，电影是夕阳产业。

但是戛纳一直就是我心中电影的麦加，戛纳是全世界最重要的电影节，最大的电影市场之一，戛纳标志着整个电影界的风向标，所以我今年必须要来朝圣。

去年停办了一年，今年我必须要来见证全球电影业的重启。无论人多人少，无论办得如何，我都非常享受。

这几天在戛纳，每天晚上去看竞赛片，坐在卢米埃尔大厅里，穿上正装礼服，重温了往日的仪式感。

之前来过四次已经有充分的体验，但是这次重新看到大家尊重这种仪式，每个人都对电影充满热爱。

你真的感受到电影的伟大，电影艺术的感染力。

这也加深了我的决心：疫情是不会阻挡电影人创作的。

我们所有人都要继续加油。所有爱电影的人都要捍卫电影，守护电影。

《爸妈不在家》剧照

我用腾讯会议拍摄了整部短片

Ifeng电影：看《永恒风暴之年》这个短片合集也有这个体会，从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开头的第一部短片不难看出，电影创作者们隔离在家都没有闲着，都在抓紧时间创作，哪怕条件简陋，哪怕设备不足。

能不能分享一下陈导你在疫情期间创作这部短片的历程？

陈哲艺：我这个短片大概是去年十月拍的。

但是我不在北京，我在英国，我是远程操控的。我整部片子都是用腾讯会议拍的。

从项目开启，到见演员、围读剧本、造型、分镜等等，基本上都是通过微信视频、腾讯会议、还有一个直播软件进行的，我甚至是打着视频电话指导工作人员给演员剪头发的。

基本上就是工作人员全程用电脑或者手机的镜头转接了监视器给我看。

把章宇的衣服都脱光了，

我们还是没见过面的网友

Ifeng电影：这也算是疫情期间催生的新型拍片方式……

陈哲艺：对，因为疫情期间我和大家一样隔离在家，没有办法跨越国境。

男主角章宇，我们因为这部短片认识，第一次聊天就是打微信视频电话，打了两三个小时，他跟我讲他看过很多我的电影，以及他对这个短片的想法……

然后我们就开始经常给对方打电话，决定一起合作，也因此变成了很好的朋友。

今天早上他又微信我说，我们这个片子上了吗？反响怎么样呀？你还看了什么电影呀？今年戛纳的竞赛片怎么样啊？因为他也是很爱电影的一个人。

但我……其实从来没有见过他！

章宇

一直到今年，我六月份去上海电影节做评委的时候才见到了章宇。

因为我们一直用腾讯会议沟通，所以只看过对方的上半身。

见到了以后章宇说：“哲艺，原来你还挺高的。第一次看到你，原来你是长这样的。”（笑）

所以这是非常特别的一种关系。就像很多年前那种笔友的感觉，而我们是做网友，做了好几个月的网友，才终于见面。

但是我们见到的时候感觉已经彼此非常了解了，毕竟打了太多的电话。

Ifeng电影：毕竟亲密合作过了。

陈哲艺：对，衣服也给我脱光了（笑）。

导演陈哲艺

在伦敦拍北京故事，日夜颠倒

Ifeng电影：但是远程执导拍片应该会遇到很多困难吧？毕竟沟通起来不是那么方便。

陈哲艺：真的很累，我觉得拍这一部短片比我拍一部长片还要累，主要是因为有时差。

比如说瞰景，肯定是白天瞰，不可能等我这边工作时间，北京天都黑了。

北京的白天就是我的半夜，所以我大概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

而且我们拍摄是伦敦的凌晨两点到下午两点。

所以筹备、开会的所有时间，我都要和时差作斗争。

但也非常难忘，非常有趣。

我记得我们还没开拍的时候，我跟冬雨经常通电话聊天，她在拍她的仙侠剧。

等她晚上收工了我们就开始聊天，一边聊一边喝个酒、喝个茶，聊聊我们的短片。

Ifeng电影：云喝酒了。

陈哲艺：对！所以真的很特别。

这是我隔离生活的投射和感悟

Ifeng电影：那么这个项目是怎么开始的？毕竟请动了这么多导演……

陈哲艺：是制片公司Neon牵头的，就是在北美发行《寄生虫》的公司。

在当时全球电影院都关门的情况下，Neon希望可以做点什么来重新启动电影行业，也给电影人一些动力。

他们找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几个导演一起合作。

刚参加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其他都还有哪些导演参与，只知道灵感来自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并且他会是这个项目的监制之一。

我也没有和帕纳西导演聊过天，我们所有的导演都是来到戛纳才认识的。

Ifeng电影：但是还是有些导演没有办法来到戛纳……比如贾法·帕纳西。

陈哲艺：对，非常遗憾。我们大概一个月前看了整个片子的第一版本，有些导演还没有剪辑完。

Ifeng电影：所以进入项目以后是怎么确定了自己要拍的故事？

陈哲艺：不，他们一找到我，我就跟他们讲了我想拍的故事，我早就构思好了。

因为三四月第一次封城的时候，我在英国伦敦的家里，感触很多，压力很大。

当时我小孩才十八个月。我太太是上班族，在家里远程办公，每天八点半到六点半，所以都是我在带小孩。

所以这个讲北京青年夫妇的短片里有很多我的个人感受。

我想我所有的创作，所有的电影都会是非常个人的，否则我也拍不出来。

但是虽然我在英国伦敦，但是我不希望短片里只有西方白人的视角，所以我不想拍在伦敦的故事。

我太太也是大陆人，我的岳父岳母、太太的家人都在中国。

疫情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非常牵挂家人，很关注大陆的情况，看了很多新闻。

所以个人的情绪是不可避免的，那我就去拍一个发生在中国大陆的故事。

拍摄预算比我的学生短片还少

Ifeng电影：感觉你的短片还是非常充满希望的，在这么艰难的疫情期间，一个小宝宝出生了。

陈哲艺：对！但是我觉得好的电影最后还是有一种模棱两可。

虽然章宇这个角色，他的朋友终于有了小宝宝，他的帮忙也是有价值的，但是他和周冬雨饰演的妻子，他们的感情会好吗，还是说距离拉远之后就没有办法了？观众并不知道。

我和我的团队虽然相隔了几千里，但是我们是抱着诚恳的心去拍摄的。尤其是在资源很少，预算很少的情况下。每个导演都是预算非常吃紧的。

Ifeng电影：可以透露一下预算有多少吗？

陈哲艺：因为我们这个项目是按照伊朗大师贾法·帕纳西的精神去拍摄的，以有限的资源去创作，所以预算非常少。

每个剧组大概就给你一万美金，预算比我拍学生短片还少。

我们连灯光器材都没有，只有两个灯管。

我们摄影机还是找赞助的，幸好找到了很不错的摄影机……但是打灯就没办法了，我们基本都是自然光。

Ifeng电影：不过现在呈现的光线效果确实很像蜗居生活的真实状态。

陈哲艺：对。这也算是我在中国拍的第一部剧情片，虽然我不在中国，但是我希望能拍出生活真实的质感。

这部短片是诚恳的，我也希望大家会被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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